“也许是过分的爱你/我才穿上这绿色的军衣/告别了家乡的温暖/走向远方的风雨……”自从耿为华唱红这首军旅抒情歌曲《绿色军衣》,我就被迷恋了,无论是独唱,还是合唱,我都听得如醉如痴,晚饭后在院中散步都要端着手机听上几遍。也许,这就是我一生中与绿色军衣的不解情缘吧!
我出生在湖北鄂东山区的一个农民家庭,长在国家最困难的那个年代,从我记事起,就没有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。由于家里人口多,经济极度贫困,记得父亲每年都是一次性买回几丈当时要两毛多钱一尺的白粗布,用染料自己染成黑色或蓝色,给我们兄妹四人每人做一套衣服,既是夏装也是冬衣。衣服破了就靠母亲每天晚上凑在煤油灯面前打补丁。母亲在昏暗的灯下长期缝补,有时眼花了,就教我穿针引线缝补衣服,久而久之我也学会了补衣服。就这样,我们兄妹四人和父母、奶奶一样,长年穿着补丁加补丁的衣服上学、劳动、走亲戚,经常衣不遮体,从无害羞之心。当时整个农村人的状况都差不多,食不果腹,衣不遮体,天之奈何!
1974年,我高中毕业回到农村劳动,当时有个好听的名称叫“回乡知识青年”。为了不辜负这个“知识青年”的称谓,我起早贪黑,和老农民们一样拼命干农活,很快被公社任命为我家所在大队的团支部书记,带领七八十个农民参加公社组织的修公路桥会战,由于表现突出,年底地区召开先进青年代表大会,我被选为全公社唯一的先进青年代表去参加这次盛会。这可是我平生第一次进城,而且不是县城,而是地区行政专署所在城市,但我竟然找不出一件没有补丁的衣服,只好硬着头皮,找到相邻生产大队的一位要好的中学同学借了一套,也是很旧,但没有补丁的衣服穿上,登上了进城的公共汽车。汽车颠簸了几个小时,我闭着眼装睡,脑海里只在想一个问题:什么时候能穿上一套像样的衣服!
时间如白驹过隙,很快到了1976年1月,我的“穿上一套像样的衣服”梦想还是没有实现。但是很幸运的是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,那时入党是没有预备期的,一入党就是正式党员。3月,我被公社党委任命为大队支部副书记兼大队民兵连指导员。大队民兵连有一个武装民兵排,配发的全部是崭新的装备,但我和民兵连长都没有当过兵,到了民兵训练的时候,只好带着民兵们扛着枪在村里的大路上来回走路。也许是对军装执迷,也许是考虑到与自己民兵连指导员身份相称,我当时竟不顾家庭贫困,找大队出纳借了35元钱,买了7尺草绿色布,又找村里一个退伍老兵,讨要了5颗当时部队军装上的纽扣,请村里的裁缝师傅做了一件军绿色上衣,每天穿在身上舍不得脱下。一次县武装部一位副部长来我大队检查民兵工作,老首长是从战争年代走出来的老军人,他看着我问:“你当过兵吗?”我说没有。老首长双手按着我的肩膀端详良久说:“你如果当兵,一定是个好兵。”1976年底,冬季征兵开始了,已是大队党支部副书记、且县委组织部已准备下文任命我为公社革委会副主任(相当于现在的副镇长)的我,毅然决然地报名应征,公社几个主要领导找我谈话,让我不要去当兵,留在家乡工作,我坚决不干,尽管那个年代的军装,现在看起来土得掉渣了,但对我这个整天穿着补丁加补丁衣服的农村青年来说,绿色的军装就像圣服一样,仰慕已久,只要体检身体合格,绝不能放过机会。领导拗不过我,我如愿以偿。记得出发去部队的前一天,全公社25名新兵集中到公社换装。我穿上新军衣兴冲冲跑回家,母亲迎接着我,用她那双整天劳作粗糙的手抚摸着我的新军衣说:“伢儿,你跟着我和你大(父亲)一二十年,从没穿过一件好衣服,这回总算穿上了一套好衣服”。说着说着,母亲泪流满面。直到这时,我才真正感受到了这身绿色军衣的内涵,穿上它我就要告别父母,告别家乡,奔向大西北边防,为祖国站岗放哨。
1980年春节前,已入伍三年,并被幸运提拔为正排级干部的我,参军后第一次回故乡探亲,我特意给父亲带了一套我替换下来的旧军装。父亲如获至宝,整个春节,无论是在家还是走亲戚,父亲都穿着这套旧军装,逢人就讲是儿子带给他的,心中那份惬意和自豪溢于言表,无不引来乡亲们钦慕的眼光。
1988年底,驻广东改革开放前沿地区的某集团军,作为新闻人才引进,把我商调了过来。在集团军三年,可以说是我在部队从事新闻工作15年中成绩最辉煌的时间。但命运不济,当时调我过来的军长、政委相继晋升到大军区工作,我想走出机关去基层部队带兵的愿望彻底落空。1993年,为穿上这身绿色军衣连地方干部都不当的我,愤然给集团军政治部写报告要求转业到地方工作。当时我很多战友对此很不理解,以为是我看上了改革开放前沿地区的优厚待遇,想离开部队,实际心中苦楚只有我自己知道。脾气不服输的我,始终相信“此处不留爷,自有留爷处”的道理。转业命令终于下来了,我脱下了绿色军衣。对于一个如此热爱这身绿色军衣的我,岂是说脱下就可以脱下的!我把我在军旅穿过的三型六套夏装和冬装,洗净熨平,缀上不同时期的领章、帽徽和肩章,整齐地挂在衣柜里,有空就打开衣柜看一看,心中的那份不舍总是变成一声叹息!
2002年,我儿子高中毕业要参加高考了,我帮他填的第一志愿就是军校。儿子没有让我失望,本科毕业后又顺利考上了军校研究生,并带回来一位同是穿绿色军衣的研究生女朋友。望着他们穿着比我们在部队那个年代漂亮百倍、精致百倍的新式绿色军衣,我心中既有自豪,也有失落。2011年,儿子儿媳要结婚了,儿子既没有购置西装,更没有定制结婚礼服,当他穿着一身新式绿色军衣礼宾服,挽着儿媳妇走上结婚典礼舞台的时候,两三百嘉宾掌声雷动。也是因为嘉宾们很少见穿军礼服当新郎的,因为我也是第一次见到。当轮到我这个主婚人讲话时,平时口才还不错的我,望着一身军礼服的儿子,激动得语无伦次,除了感谢各位来宾,什么都讲不出来。
转眼孙子三岁了。可能是从小经常翻看我穿绿色军衣的老照片,可能是经常生活在军营,吵着我要给他买解放军的衣服穿。小孙子发令,老孙子跑场。我一连跑了几个商场,总算给孙子买到一套草绿色童装,再给他买了一顶迷彩小军帽,一副望远镜和一支塑料枪。小孙子全副武装,兴高采烈,满院子边跑边叫唤:“我有解放军的衣服,我有解放军的衣服……”。听着这稚嫩的童声,我心中在想:这也许是热爱绿色军衣基因的传承吧!
“我是那样深深的爱你,我才爱这绿色的军衣”!绿色,代表着生命,代表着希望;绿色的军衣,代表着人民的安宁,代表着祖国的长青;绿色军衣是每个中国人心中的自豪和向往。
【作者简介】
许峰,1957年3月30日出生于湖北省蕲春县檀林镇界岭村一个农民家庭,1974年高中毕业后当过小学民办教师、大队团支书、党支部副书记。1976年12月入伍到兰州军区,历任战士、连队文书、团宣传股战士报道员、营部书记,师、军、军区司令部新闻干事,其间在解放军报社学习,当见习编辑一年,随军赴云南老山前线轮战半年,是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新闻系首届毕业学员。1988年年底,调广州军区某集团军宣传处任新闻干事,1993年转业,历任广东省惠州市委组织部科员、副科长、科长,市委督查办主任、市委办公室副主任兼督查办主任,市委副秘书长兼督查办主任。在部队18年从事新闻工作15年,自己独作和与人合作发表新闻、言论、诗歌、报告文学等作品1000余篇,其中110余篇获得兰州军区、广州军区和有关新闻媒体优秀作品奖。许峰的事迹曾以“我就是我”为题,被编入《军旅新闻方阵——全军优秀新闻干部风采录》一书,结集出版了《武都路133号》(报告文学集)《留在绿色军营的记忆》(通讯集)《许峰获奖新闻作品选》《咏物悟道100首》(诗集)四本书。
(供稿:王光兴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