兰干武专访·梁长兴(2018年第16期)
2018年06月30日   23:02 | 来源:书法报·书画天地


梁长兴(左)接受本报记者采访
 
艺术家简历:
 
  梁长兴1973年被父亲送到北京什刹海体校,在宋志平和程惠琨教练的指导下,开启了习武历程。3年后,他被吴彬教练选入北京武术队,担任过武术队的宣传委员、团支部书记、男队队长,在全国武术比赛中七次蝉联形意拳冠军。1985年9月,考入北京体育学院教练员专科班,同时撰写的《论影响武术发展的不利因素》《致武术爱好者》等多篇武术文章在《武术健身》《北京晚报》《体育报》上发表。1988年,梁长兴的毕业论文《探讨北京武术队蝉联十次团体冠军的主要因素》荣获全国体育大专院校“优秀论文奖”。1988年,梁长兴选择赴澳洲发展,在澳洲墨尔本开办了澳大利亚武术训练中心,还受邀到墨尔本大学传授武术。
 
文武之道
 
——梁长兴先生访谈
 
  兰(兰干武以下简称“兰”):梁先生,您好!您是哪一年在全国拿了武术冠军的?
 
  梁(梁长兴以下简称“梁”):1979年,我十八岁的时候,和李连杰一起,得的是全国的对练冠军。
 
  兰:那您也获得了七八次冠军了?
 
  梁:是的,连续七次得到了全国冠军。后来就专攻形意拳,它属于内家拳。
 
  兰:那您练不练气功?
 
  梁:内家拳本身的修炼方式就有气功的成分,现在有些人把气功单提出来了,其实之前的练功,每个门派都有练气功的方法。现在人们把气功说得太大了,就变成了另外一派了,这个概念和书法很像,书法包括了各种书体,有真草隶篆等。
 
  兰:您当时成绩那么好,怎么会去了国外?
 
  梁:1988年,当时就是一阵“出国风”“出国热”,很多人都想去国外闯一闯。对于专业运动员来说,到了二十四五岁的时候就属于一个事业的高峰期了,都说运动员有两条命,一个是自己的命运,一个是运动生命。武术运动员的运动寿命还算是长的,像练体操的女孩子,在二十岁自己的身体发育成熟时运动生命就结束了。那个时候我的运动生命已经结束了,就想到外面去闯一闯,其实当时也不知道自己能闯出一个什么样儿,所以叫做打拼嘛。
 
  兰:叫做试试看。您到国外主要是做什么工作呢?
 
  梁:还是做武术这个行业,在那边也有朋友在开武馆,我就在里面当了教练。
 
  兰:是在澳洲吗?
 
  梁:在澳洲的墨尔本。
 
  兰:学员都是华裔吗?
 
  梁:在墨尔本华裔非常少,主要人口还是外国人。
 
  兰:外国人也学习中国武术?
 
  梁:是的。中国武术在国外还是挺有影响的。
 
  兰:您在那边教武术,自己的外语过关吗?
 
  梁:我外语水平一般,去国外之前我是在北京的武术队里训练,之后我又到北京体院学了三年,当时学了一些英文,基本的交流是可以的。后来就自己慢慢地摸索,其实教武术和教书法是类似的。
 
  兰:主要是肢体的语言。
 
  梁:是的,都是自己先和学生讲一下,然后再做一些身体动作示范,慢慢地就把语言学会了。
 
  兰:据一些资料显示,您后来又涉足到了影视行业。
 
  梁:刚开始到国外的时候,我对影视是不感兴趣的,主要是我自己的性格比较内向。之前在队里的时候,队友们业余爱好是去开摩托车,我喜欢写书法、刻印章。我们队里的队友几乎每个人都拍过影视的主角,我当时对这些没有兴趣,加上我的口才和性格不太适合做这些,也就没有参与过。其实,练武的人和拍电影是有情缘的,到了澳洲之后,一些学生说李连杰那么有名,他们也想拍电影,让我教教他们。
 
  兰:拍一些动作片?
 
  梁:是的。后来我就自己开了一个武打动作设计工作室,三个月一期,开了两年时间,还有几个学生到香港和成龙他们一起拍电影,也做出了一些成绩。
 
  兰:您和成龙也有过合作吗?
 
  梁:是我的两个外国学生一直在成龙那边工作,后来我就自己干影视方面的工作。
 
  兰:你们工作室有没有合作过很有名的电影?
 
  梁:其实我们和很多电影都有合作,只不过都是幕后的训练工作。拍武打片电影,演员是不可能一下子就掌握武打动作的,这个就像是写书法一样,要一直练习。
 
  兰:您主要是在幕后教给演员一些武打动作。
 
  梁:是的。有时候也会和影视公司谈一下合作的事情。
 
  兰:您现在还开武馆吗?
 
  梁:现在没有开了,以前我是在墨尔本大学办了一个太极武术协会,我在那当教练,后来美国的一个公司邀请我,就没有继续教学生了。现在墨尔本大学那边是我的一个学生在教。
 
  兰:您现在每天还打拳吗?
 
  梁:现在每天的事情很多,没有之前练得多了,但还是会抽时间打拳。现在是非常时期,比如说需要六个月完成的一个工作,时间和地点都定好了的话,我就会安排自己训练,因为这样比较有计划性。但有些时候就是今天去这个地方,明天又换另一个地方,这样的话自己的内心就静不下来,根本没办法正常训练,还有就是现在年龄也大了,我已经五十七岁了。
 
  兰:您现在回国的时间多不多?
 
  梁:近十年我是经常回来的,我母亲去年去世了,父亲前年去世,他们两人都活到了九十多岁,也是高寿了,我只要有机会就会回来。
 
  兰:您在国外生活了三十多年,对国外的生活习惯吗?
 
  梁:我的适应性还算比较强,还习惯。
 
  兰:那国外的生活压力有没有比国内的要大一些呢?
 
  梁:只能说感受是不一样的,不能说在国外的工作就难一些,国内的工作就轻松一些。有些人感觉在国外做生意比较难,因为人口比较少。但国外的环境比较清静,像喜欢书画的人可能会喜欢。在国内的话就是朋友圈比较多,办事也比较方便。
 
  兰:现在我国的发展取得了很大进步,一些制度和规范也逐渐地健全了,但还是有一些现象,比如机关单位的职员,每天就是开开会、喝喝茶、看看报,工作很轻松,工资比一般的人还要高,这种现象在国外的政府机关和企业有没有呢?
 
  梁:在政府工作就是我们所说的铁饭碗了,这个现象和国内是一样的。比如我太太在国外有自己的诊所,压力就相当大,她工作了三十多年,现在就想快点退休。
 
  兰:您在出国前就自己刻印章,您年轻的时候对书法篆刻艺术也很感兴趣,是受家庭的影响吗?
 
  梁:其实我一开始是对石头比较感兴趣,在全国各地打比赛,有时候会在一些地方的小摊上买块石头,也看到有人在刻印章,我觉得挺好玩儿,就自己琢磨着刻一些。我开始刻印章,其实是有一点满足自己的虚荣心,不懂的人看到我刻印章,就会觉得我很不错,现在想想觉得真的是没有什么。
 
  兰:年轻的时候还是有点显摆,哈哈。其实我们年轻的时候也这样,是可以理解的。
 
  梁:后来慢慢地刻印章就变成了自己的一种雅兴,我也会看一些和篆刻相关的书,自己在琢磨,也会参考书法篆刻字典。
 
  兰:您有没有临摹过古代的篆刻作品呢?
 
  梁:有的。
 
  兰:您对艺术还是有自己的感觉的。
 
  梁:我之前还临写了一些字帖,主要是唐楷。对书法和篆刻的学习完全没有老师指导,都是自己的兴趣。
 
  兰:年轻时候训练时间很多吗?
 
  梁:训练还是挺紧张的,但也还是有属于自己的时间。
 
  兰:当时武术队里有没有其他人也和您一起学篆刻?
 
  梁:没有,其他人都对这个不感兴趣。但是近几年,我知道有几个队友也开始写书法了。
 
  兰:是的,现在很多生活在国外的人都在写书法。
 
  梁:其实在国外的人是通过书法来表达一种思乡的情感。
 
  兰:您在国外有时间写书法吗?
 
  梁:有时间的话还是会写一写,但是写得也很少,主要是自己的心静不下来。
 
  兰:您早年给教练(吴先生)刻的印章,他现在还经常用吗?他现在高寿?
 
  梁:他在自己的书法作品中会经常使用,他现在八十多岁,也爱好书法,有时候外出训练,有人向他求字,现在他的书法也写得很不错。
 
  兰:您觉得武术和书法篆刻有共同之处吗?
 
  梁:是有一些共同之处的,古代一些练武术的人也写书法,写书法的人也练武术,都是相通的。我最喜欢的一个说法是:“胸中存浩气,笔底见雄风”,还有“入木三分”。武术和书法是一样的,一个动作打出去,都是很有力度的,不仅仅是一个表面的功夫。要是用武术去打人,功夫一般的人只会把人打得皮开肉绽,真正有功夫的人就会把别人打得五脏六腑都受伤。
 
  兰:这就是所说的打成了内伤。
 
  梁:是的。这就和写字一样,功夫不是在表面,而是在内在。
 
  兰:听您这样一说,我觉得武术也是包含了中国的儒家思想,是不外露和含蓄的。
 
  梁:其实内涵是一样的,武术里所讲的浩气就是中正、舒顺,有点像书法里面的中锋用笔,包括起笔、行笔、收笔。别人和我讲书法的时候我一下就能够领悟到这些。
 
  兰:我觉得您讲得很好,书法和武术不仅仅是技法上的相通,更重要的是内涵。您退休后可以慢慢地把书法再写写。
 
  梁:是的,到时候肯定会继续练习书法。
 
  兰:有人说武术和养生有一定的关系,也有人说书画和养生也有关系,您对书画养生有什么看法?
 
  梁:我觉得主要就是心静,比如“意在笔先”的说法,就是把意掌握住了,行动方面就会很舒顺。武术里面讲:“心行合一”“提纲挈领”,“提纲挈领”就是要提衣领,要是提袖子的话,整个人就是歪的。这和书法里面的用笔、轻重、虚实、留白等都是相通的,这些理念都是能够帮助人平衡的。武术里讲“里三合,外三合”,就是心与意和,意与气和,气与力合。
 
  兰:这是一层一层的递进关系。
 
  梁:是的。如果是运用熟练的话就什么也不用想,自然而然地就流露出来了。
 
  兰:您刚刚说到了书画可以让人心静,达到养生的目的。武术我们都知道是一个动态的过程,怎么也可以养生呢?
 
  梁:其实练武术最重要的一个理念就是要动静结合,如果达到高层次的话其实就是一个静态的,静就是静式,每个动作其实都是静的。所以在武术上真正有层次和高水平的人,他们追求的都是静中有动,虽然每一式是动的,但是能看到节奏和平稳在里面。比如列车运动的时候很快,但是两列车同时进行,就看不出它有多快了。
 
  兰:这就是“相对论”了。
 
  梁:是的。尽管有些人每一招每一式看起来很快,但也能看出里面的慢动作。这个就像是草书一样,虽然写得很草,但是整篇章法还是能看出其中的韵味和节奏。
 
  兰:草书里面也有节奏和停顿。刚刚讲到了动与静的关系,我想请教一下您,武术里有闭关,他们闭关后会具体做些什么事呢?
 
  梁:每个人闭关的背景不一样,我们如果单讲闭关是没有什么意思的,大家都知道闭关就是断食。但是很多人做闭关的目的是不一样的,有些人是想通过闭关达到一种境界,或者来体会一下在空腹的、静的情况下可以产生什么样的感觉。此外,还有人就是想减肥或者祛病等。所以闭关是要看从哪一个方面着手了,但是现在有很多学术界的人也反对闭关这一说。
 
  兰:我的理解是,现在很多人都注重养生,书画和武术可以养生,一个是动一个是静。这个静不是一动不动的意思,其实是一种没有杂念的意识,专注于某一方面。如果一个人有很多的杂念,即使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会起到养生的作用。我这样的理解不知道对不对?
 
  梁:您的理解是对的。养生其实就是求得心理上的一种平衡,一味地求动或一味地求静也是不好的,凡事都要讲究一个适度。在武术上能体会到动静这个层次的就已经是很不错了,这个和音乐的节奏是一样的,能够体会到韵味和节奏已是一个很高的层次了。比如像八卦绕圈,它其实是一种桩法。
 
  兰:今天谈得很丰富,收获也很多。现在报社也准备和海外多一些交流,国家也提出“一带一路”倡议和文化交流。如果梁先生有兴趣的话,我们可以在澳洲或者其他的地方做一些交流,甚至可以把武术和书法篆刻融合在一起,让中国的一些优秀教师出国去讲学,或者把国外的学生带到中国来感受一下我国几千年的文化底蕴。你觉得这个想法可行吗?
 
  梁:这个是可以的,但还是需要一些时间。在国外的华人一般都比较怀旧,特别是在写书法或临帖的时候遇到优美的诗句,就能够满足他自己怀旧的心理。这个在国外还是有市场的,从我之前的师兄弟就能看出来,他们现在也开始在练习书法了。
 
  兰:现在有些人觉得写字就是纯粹地写字,其实写字的时候会遇到一些诗句,也是一种享受。中国的文史哲不分家,书法又包含了中国很多儒释道的东西,其实学书法就是学中国的核心文化,包括唐诗宋词都是要学习的。所以书法是中国文化的一个重要载体。
 
  梁:甚至武术里也有很多名言、绝句。
 
  兰:我们可以把武术里面有名的句子搜集一下,再请书法家写出来。
 
  梁:这个是非常好的。
 
  兰:您平时也写一些诗句?
 
  梁:自己写一些顺口溜罢了,登不了大雅之堂。
 
  兰:听说您的祖上是出过状元的?
 
  梁:是我父亲的爷爷考中过状元,但是没有去做官,因为他不喜欢从政,就把状元给卖了,自己开了一个诊所给病人看病。
 
  兰:还是有传承的。书法是很博大精深的,中国人都有这种情结。
 
  梁:其实字画还是一种情感的传承。
 
  兰:是的,今天谈了很多,很丰富。
 
  梁:这都是我自己的一些理解,和大家交流一下罢了。
 
(文字整理:黄菲菲摄影:姜陈)
 
  
1979年第四届全运会武术运动员合影


梁长兴的书法作品
 

梁长兴的篆刻作品
 
  
(责任编辑:中庸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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