情怀故土系列——父亲的脚印
2018年08月30日   22:26 | 来源:中国发布网 作者 刘富宏
题记:我的故乡没有了,1989年“大——阳”地震把她毁于一旦,加上农业复垦后,现在已几无痕迹了。几次次回到故乡,面对废墟,我情不能自己,常常在梦中忆起当年——

  父亲故去32年了。对于父亲的记忆真是少而又少,然而对于父亲的思念却是增而又增。谁都可以想象,假如我的父亲现在还活着,我们该是怎样地享受着那份天伦之乐呢。
  我珍藏着父亲的一个工作证,这是他留在世上的唯一的一点遗物。工作证竖排装订,硬皮纸封面,粉红色面皮。上印:煤炭工业部包头矿务局工作证。扉页上是父亲的一寸免冠照片。照片年轻英俊,那时他才20岁。第二页是注意事项,第三页是姓名、性别、籍贯、住址、工种、服务部门,上面写到职时间是1958年11月25日,发证日期没有填,后面是几页划表格的调动情况,空白。工作证已很残破,但证明父亲是建井二处的砌碹工。这大概是父亲一生中的辉煌,1958年他随同乡的伙伴们结队外流,曾经是响当当的煤矿工人。父亲是个孝子,1962年三叔也外出做工后,他毅然辞去了公职,回村照顾奶奶和年仅十几岁的四叔。母亲说,那时父亲正准备提干当劳资科长,组织上已找他谈了话,但他还是放弃了。
  父亲的命很苦,他14岁的时候爷爷因病去世,生活的重担就落在了他的肩上。他挺着单薄的身子上山砍柴背柴,和大们人一块赶着毛驴驮碳、粜粮。他还和奶奶耕种着五十多亩地。他什么苦都受了,甚至还有一个惊险的经历,他和狼打过架。在地里锄田,饭罐子放在地头上,一只狼虎视眈眈地蹲在那里,父亲挥着锄头,和狼战斗了十多分钟,直到有人相助,狼才跑走了。
  我对父亲记忆最深的,仅是两件事。我9岁入学,父亲对我的学习是抓得很紧的。他个人只断断续续地念过高小,还未毕业。记得那次我因故逃学,正好被父亲碰上。他见我在街上游荡,二话不说,一巴掌就向我的后脑勺打去。当时我被父亲叫住,正站在一根电线杆旁。电线杆上拴着一只石猴,父亲的巴掌下去,我的头便碰在了石猴上,我的眼直冒金星,左额上顿时起了一个圆溜溜的大疙瘩。父亲盛怒不止,但见我捂着额大哭,大概心软了,他没有再打我,只是吼喊着骂我。父亲很少骂人,骂人也从不说脏话,他数落着我,最多的一句是:不成器的东西。然而我现在却回想不起他骂人的样子,很是遗憾。父亲扯着我回家,当时表姐在我家住着,她用麻油蘸了手,给我揉了几天才把圪瘩揉散了。这件事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,我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惧怕父亲的。
  朱自清先生曾怀念他父亲的背影,而我却只能怀念父亲的一只脚印。父亲并不甘心在农村里,尽管他从工人回村后,一直担任着小队和大队的会计。这是1970年,父亲已经给四叔娶过了媳妇,家里生活相对稳定了,他怀揣着他的工作证,再次奔走包头,想恢复他的工作。但时隔八九年,他的建井队也大部分物是人非,他还是失望了。他又回来了,但却带回一双新崭崭的翻毛皮鞋。这是一双在当时来说十分时髦的皮鞋。深棕色的颜色,毛绒绒的鞋面,黑顶顶的胶压鞋底,白刷刷齐整整的两排大概是白铝做成的气眼,上面穿着黄色的鞋带。最叫我爱见的是鞋底上的图纹,图纹压得很深,我说不出那种规整的,边角齐楚的,纹路精致的图形,反正是令人喜爱不已。父亲很舍不得穿,然而他第一次穿上皮鞋,他的那一只脚印就深深地踩在了我的心头上了。那是刚下过雨的秋天,父亲去当时的人民公社办事,我跟在他的后边,一路上欣赏着他踩出来的脚印。那份新鲜、那份喜悦,到现在我还能体会出那份新奇激动的心情。在村口小路边的一个土埂旁,迎面过来一个骑自行车的人,路很窄,父亲站住,路人下车,父亲侧转身面向路人时,后退半步,一只脚重重地踩住土埂下的湿土,我看见他的脚深深地下陷了。等父亲提起脚再走时,一只脚印便真真切切地印在地面上。新峥峥的皮鞋印出新峥峥的鞋印,清清楚楚,分分明明,整个鞋底的图形凸凹有致,形状逼真,就象一幅生动的木刻图。我马上跑过去,蹲在那里观赏,直至父亲喊我。从公社回来的时候,我再次寻找这个脚印,又留恋地观看良久。从此这只脚印就深深地印入了我的脑海。说来真值得回恋,这个脚印竟在那土埂下存在了达半年多的时间。记得那年冬天的雪非常大,整个冬天都被白白的积雪封冻着。父亲就在这个冬天的腊月去逝了,第二年清明节上坟时,我依然在小路边又找到了父亲的这个脚印,脚印除了前部分较模糊外,脚后跟鞋底的印痕还相当地清晰。以后每当有事走这条小路,我都上前寻觅观看,这只脚印一直存在到夏天的几场雨之后,才被自然和岁月渐渐消除了。后来我外出上学,工作,每每回村,走进村头,都会情不自禁地寻觅那条土埂,回想那个令我终生难忘的脚印。父亲的这双皮鞋,他只穿了一个秋天,后来我上了高中,足足穿了两个冬天,以后弟弟们又穿,可惜的是没有把它保存下来。
  父亲去世的太早了,那时我才10多岁,对于父亲,除了这两件事我是再无多少记忆了,说在实话,父亲没有许许多多清晰的音容笑貌和行为风范留在我的心里,我很伤心。我每每刻骨铭心地想他,搜肠刮肚地想象他的形象,越想越觉得我对父亲真的是太生疏了,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,以致于我现在是最爱听别人说起父亲的。听到关于他的故事,不管好坏,我的心里都很温馨,很慰藉。
  人们说,父亲是个好人,他总是笑模笑样的,见谁都笑,不笑就不说话。他见不得别人有难事,凡事总替别人想着。母亲说,父亲要是出门回来,给我们兄弟买了新衣服,或者什么别的东西,别人说好,他立即就送给人家。父亲是因公去世逝的。乡亲们说,那年冬天天气特别冷。村里刚买了一台拖拉机,父亲就辞了会计开了拖拉机。为了让村民过一个温暖的冬天,临近春节了,他不顾村干部的劝止,毅然冒着大雪纷飞和冰天雪地,为村民们去拉煤,结果死于车祸。当时他是完全可以跳车自救的,但他没有。他死后被追认为中共党员。父亲就这样走了,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会走得这么早,他难道就没有对未来的憧憬和对人生的遗憾留在世上吗?三十多年过去了,我日复一日地想念他,愈想愈难过。人到中年,工作的事情不能对他谈谈,生活的苦乐不能与他说说,人生的得失不能和他叙叙……,多少次我也想写点什么文字来纪念他,但我体会不出充分的父爱的情感,看着别人父子相依,儿孙绕膝,合家欢乐,我便在心底里深深地呼唤:我的父亲啊!
  其实,在我的心里,父亲一直就没有去逝,多少次在梦里,他都穿着崭新的衣服和那双翻毛皮鞋,站在我的面前,好象他是出远门回来了。而且现在在我的写字台上,端放着从他的工作证上翻拍下来的英俊的大幅照片,我还常常地和他交谈呢!(秦世珍 推荐)


(责任编辑:秦世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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