情怀故土系列——那时积肥
2018年08月30日   22:36 | 来源:中国发布网 作者 刘富宏
题记:我的故乡没有了,1989年“大——阳”地震把她毁于一旦,加上农业复垦后,现在已几无痕迹了。几次次回到故乡,面对废墟,我情不能自己,常常在梦中忆起当年——

  总是怀念过往的岁月。那天在家中,早上起来,不知是受到什么引发,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经历过的一件事:积肥,不由的想诉诸文字。
  这是1970年代的事情。那个时候的农村,乡亲们家家户户都备有粪筐和粪杈。我的家里就有一个四系的筐子和一把粪杈,常常放在茅厕的门口,也不用谁的指派,有了闲功夫,父辈们就会挎了筐子,握了粪杈,去村路上和野外地里巡查一遭。或多或少地拾回几个粪蛋蛋或是能够用于积肥的垃圾杂土,倒进自己家的茅坑里。
  种地需要肥料这应该是人人都知晓的道理。正所谓“庄稼一支花,全凭肥当家”,“有收无收在于水,收多收少在于肥”。这是那时农村里叫得最响的农家谚语,足见肥料对于种庄稼的重要。“种地没有粪,等于瞎胡混”。简单的道理指导着人们的行动,为了大地的丰收,把积肥放在头等大事,生产队总是掀起一波又一波积肥热潮。我不知道古时候的农民是怎么种地的,到了新中国的新社会,改天换地的雄心壮志鼓舞着新时代的农民,面对着贫瘠的土地,落后的条件,修水利,多积肥,精耕细作,充分改善农业生产条件。记得那时的农事主要是三件大事:开荒造地,平田整地;兴修水利,建高产田;广积肥料,增产增收。新中国成立后农村的土地增加了,兴修了前所未有的水利设施。单说积肥这一件事,至今让人记忆犹新。
  那时农村实行集体化,以生产队为单位作业,每个生产队都建有粪场,当然家家户户也都有自己的茅坑,积肥是很日常的活计。粪场是专门用来积肥沤肥的,把隔三差五清扫的街道的垃圾运进粪场,把饲养房牲畜圈的粪便拉进粪场,把公共厕所里的粪便掏进粪场,把一切野草和生活垃圾掺上土倒入粪场,然后浇上水,让它发酵成为肥料。为了提高肥料的质量,还要收集各家各户的人畜粪便搅和进去一起沤。积肥是一年四季的长期活路,不管是春夏秋冬,生产队总有派工,粪场里的肥,从收集到出肥,都精心料理。为了把肥沤好,中间还要翻好几次,从这头翻到那头,再从那头翻到这头,然后封积起来。等到冬春时节往地里送粪时,粪场就是一个冰疙瘩,坚硬无比。这时候又出现一个工种,叫做刨冻粪。需要备了钯子、镐子、镢头,甚至操棍等坚硬的农具来伺候。这是所有农活中最要力气的劳动,往往要派出强壮的劳力,工分也给得最多。刨冻粪是农村最苦力的活,脏、累、费力气,一天下来,身上的骨头能散了架。所以那时农家教育孩子好好学习,要脱离农村农民,如若孩子淘气,就骂他,你刨冻粪去吧!
  积肥是村集体和农家日常的事。户家茅坑里的肥,用于种自家的自留地,粪场里的肥,自然是种集体的地。积肥还可以挣工分。农户自家积得肥够用了,多余的就奉献给集体。集体以一车为单元或以一担为单元计算,给记入工分。所以不管于公于私,农民对积肥的积极性都很高。为了多积肥,还掀起了一次又一次的运动。
  比如压绿肥。压绿肥就是用青草掺上其他垃圾和土浇上水沤制肥料。夏日里,全村总动员,都去地里割草,割回的草全部集中到粪场里,用铡草刀切碎,一层草,一层土,一层水地埋起来沤制。那时候农民叫社员,社员们割回的草,都按数量多少记入工分。为了配合压绿肥运动,村里还给学校派了任务,学校组织学生专门去割草,为生产队服务,一个队一个队的轮流,当然学生的草是义务的奉献。学生们展开割草比赛,每逢割草回来,排队过秤以争高低。粪场里人山人海,青草一堆又一堆,场面煞是壮观。
  生产队千方百计地想积肥的办法,又发明了熏土肥运动。熏土肥是把土块疙瘩放进炕灶里用烟火熏,熏黑熏酥了,拿出来,交到粪场里掺和上青草垃圾一起沤肥。乡亲们每每从地里的土崖处刨土块疙瘩,车拉肩挑地运回家,堆在院子里,每顿做饭时放在炕灶里熏,熏好了交到生产队换工分。有的人家不会熏,使懒方,放的多,炕灶不吸火,往往把家弄得乌烟瘴气,满家满屋的烟,呛得直流眼泪。
  最好的肥料莫过是人粪便,于是还生发出一个倒夜尿运动。生产队安排了专人,分成小组,挨门挨户地去收集户家的尿便。农村里不像城市的人把厕所建在家里,虽然街上也有公共厕所,但积肥紧张,谁还去蹲公共厕所,每有便意都赶快地跑回家里,去蹲自家的茅坑。夜里睡觉,家家户户都备有脚盆,所谓脚盆是专门盛尿的器具,也叫尿盆。各家各户的脚盆各种各样,但大抵都是一些用坏的瓦盆和瓷盆之类。我家的脚盆是打坏了的半个陶罐,没有了两边的耳子,不能用绳子提了,妈妈总是抱出抱进。尿盆白天放在茅坑的方便处,晚上就提回家放在地上,方便起夜尿尿。为了集体积肥提高质量,生产队便组织去收集农户的夜尿。大清早,人们还在梦乡中,倒夜尿的人就开始逐家逐户地叫门,大爷大妈,叔叔婶婶地叫你起床,把脚盆递出来,把尿便收到桶里,一担一担挑到粪场,浇在沤制的粪肥中。倒夜尿演生出许多荤荤素素的民间故事,人们打趣逗乐借以欢娱,演绎着乡村的欢声笑语。
  为了把肥料积好沤制好,不仅经常翻粪场,还要经常浇粪场。这种活是突击干,常常是利用出工前或者是收工后的时间,生产队组织社员去泉里挑水,集中浇到粪场里。浇粪场不是什么运动,只是积肥的一道工序。社员们排着队担着水去浇粪场,那场面也很热闹。那时的生产队都有专门的掏粪工,几乎是常年住在附近的县城和城市里的车马大店,掏城市里公共厕所的大粪,运回村里。据说,掏粪工们为了抢占城里的厕所,村与村之间,队与队之间,人与人之间,经常发生各种争斗,起五更睡半夜地争抢粪便,有时甚至打架斗殴。
  我清楚地记得我小时候的积肥。学校里有任务,规定一个星期或半个月,交一筐肥。放学后,除了给家里拔兔草,便就一门心思地去动脑筋拾粪。村子里的拾粪,那真是一道风景。在村街上,在村路上,到处都有挎着筐子,拿着粪杈粪铲拾粪的人。好像是习惯,一些乡亲们坐街时,身边都放着粪筐和粪铲,随时准备着拾粪,而粪筐里总是有点什么粪便或是什么垃圾,也许是刚刚拾粪回来,也许是正要出去。他们聊着天,抽着烟锅子,看似很悠闲的样子,却是有事做事,无事拾粪。有时候哪位大爷或叔叔运气好,从地里转回来,拾了满满的一筐粪,站在街头上啦闲话。粪筐满乎乎地放在那里,直有显摆的意味,让人很羡慕。
  满村人都拾粪,所以有时候要拾到粪也很难。我有时一个人出去,有时候和同学结伴,每次出去,都要寻找一个目标,或跟在牛车驴车马车的后边,或打问到生产队放牧牲畜群的去处。两个人出去,见到粪一人一半,三个人出去,三一三剩一,这都是事先说好的。要么今天我帮你拾,明天你帮我拾。有时候运气好,跟着的牛驴马车牲畜不断地拉出粪便,我们就高兴的赶快拾。及至找到牲畜群的放牧处,又碰上是懒人放牧,地上一泡一泡的粪便遗在那里,我们欣喜若狂,很快每人就拾满一筐,然后得胜而回。为了完成积肥任务,有时候还偷,还抢。积肥是全民的行动,赶车的人,如果是往地里送粪,为了避嫌,就不带拾粪工具。如果是干别的活路,他们也自带粪袋和粪筐,牲畜拉便,不待你近前,人家已近水楼台先得月。而给生产队放牲畜,勤谨的人也都带了拾粪工具,他们拾满了自己的筐子,还在地上堆了一堆。我们拾不到粪 就想尽办法把他们的偷了抢了,那也是少年时代斗智斗勇的趣事。
  我家住在村口的路边,有时候一出门,刚好碰上有牲畜群或牛马驴车路过,“噗通,噗通”,巧的是有牲畜拉出了粪便,来不及回家取工具,我就赶快上去用脚踢,用手抓,把粪归拢到一起,再跑回家取筐子装回去。有时候,等取了筐子出来,粪早就不知了去向。那时候,为了抢到粪,牲畜刚刚拉出来,根本顾不上用粪杈粪铲,就几个人上前下手去抓抢。驴子和马的粪便是硬蛋蛋,好抓,牛的粪便是软软的一滩,不好抓。但不管好抓与不好抓,都要赶快去抢抓。粪便握在手里,粘乎乎的,热乎乎的。抢抓完粪便,把手在土里擦一擦,然后找有水的地方洗一洗,就算完事。从来不怕脏,也不嫌脏,抢到了粪,反倒觉得很快意。冬春季节往地里送粪,这是乡村里最好的画面。广阔的田野,送粪的马牛驴车这条路上一辆,那条路上一辆,来来往往,接连不断。车后总远远近近地,跟着三三两两的拾粪人,拾牲畜的粪,拾拉粪车路遇坑坑凹凹洒在地上的粪。拾粪积肥没有半点浪费。山里的地块,车进不去,就用毛驴驮(tuó)到地里。弯弯曲曲的山道上,一队队毛驴驮(duò)子沿着蜿蜒的山道,悠然行走。
  积肥是为了种地,那时种地全靠农家肥。高产不高产肯定是能够一定程度地增产,而且种出的庄稼油绿茁壮,产出的粮食绿色营养。我现在深深地感觉出小时候吃的黄米糕、小米粥、玉米面窝头是那样的香甜可口,味道纯正独特,而现在是再怎么也吃不出、享受不到那滋味了。农家肥种出来的东西养人,不像如今化肥、农药、除草剂等的大量使用把粮食折腾的全无味道。我在想,那时的积肥到底好不好?事情应该是明摆着的,农家肥特别是人畜粪奶出来的粮食,肯定与现在的粮食有本质的区别。单说积肥这一农事行动,也好处多多。为了积肥,那时的农家院落、街道村路、田野大地都干干净净,根本没有现在农村的柴堆、粪堆、垃圾堆遍地,乱地膜乱塑料漫天等脏乱现象。那时的农村很干净,很整洁,很卫生。我感觉,积肥是一种文明行为,利于种地丰收,利于农村发展,是文明的农业生产。继而我又想,过去再好,也要过去。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。社会总是要向前进步发展的。文明要有不断创新,不能固守。如果我们由于怀恋过去而回到原始社会,那会是什么样子呢?但是,未来又让我们非常担忧,让那时的积肥成为历史吧!(秦世珍 推荐)

(责任编辑:秦世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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